Monday, June 29, 2009

关于Michael Jackson

  以下是一位本地作家何华,对Michael Jackson所作的文章。有趣的是,他把Michael Jackson与《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相提并论。


《战栗的童年-麦克杰逊和贾宝玉 》(2009-06-29)


  有次看杂志,麦克杰逊说他时常半夜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私人游乐场去骑旋转木马。看了心里一抽,顿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得知天王巨星麦克杰逊猝死,心头一惊,心想悲剧总算收场了,暗自祈祷他在天国过得开心,可以化为“婴戏图”里的一名孩童,欢天喜地度光阴,再也听不到闲言碎语。

八十年代听"Thriller"
  遥想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上海复旦读书,那几年正是麦克杰逊名气如日中天的流金岁月。复旦的舞会是出了名的,当时中国改革开放还没几个年头,舞会呀摇滚乐呀太空步呀这些洋玩意别提多吸引年轻人了,我们这些没领过世面的土包子,总是被一波又一波西方文化浪潮打得晕乎乎的——也不知是快乐还是困惑。渐渐地,在学校大食堂办的舞会,我们已经觉得不过瘾了,同寝室的几个男生每到周末就琢磨着怎样混进留学生楼,参加老外们的舞会,找些新的刺激,因为他们的音乐总是最新潮的,麦克杰逊那盘大名鼎鼎的专辑"Thriller"(战栗),首次听到就是在留学生舞会上。实际上,我对麦克杰逊歌曲的了解还是定格在"Thriller"阶段,并顽固地认为这是他最好的音乐,里面的每首歌,今天听,仍然那么灵动鲜活。

  接下来,麦克杰逊似乎连连碰壁,多是些负面新闻,因整容失败,整日价口罩掩面,一副见不得阳光的残花败柳病态相,看了着实令人不是滋味。都是“白人至上”的观念害了他,翻看他少年时期黑俏健康的本来面目,多么可爱,好端端地怎会兴起漂白肤色、整垫鼻梁这等馊主意。我们这些局外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这倒也罢,想必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性玩狎幼童”丑闻曝光。为了掩人耳目,他两度结婚,皆不欢而散。有次看杂志,麦克杰逊说他时常半夜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私人游乐场去骑旋转木马。看了心里一抽,顿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想想看,满天星斗下,麦克杰逊孤零零开着木马旋转着旋转着,没有目标,就这样茫然无措。他说,他羡慕头顶上的星星,羡慕它们之间遥遥闪烁彼此呼应的关系,他断定星星之间是相互理解的。读到李商隐的诗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会联想到麦克杰逊这个人间男嫦娥,想必同样怀有“碧海青天夜夜心”吧?


终于找到乐园时天已黑尽

  1993年,在十多年拒绝媒体采访之后,他再度公开走进电视,在长达90分钟不加剪辑的对话节目中,麦克杰逊打破沉默,首次披露缺乏父爱、长期受虐的不幸童年。当时看了节目,颇震撼,那一刻我真正开始对麦克杰逊有所了解和理解。麦克杰逊的父亲是钢铁厂工人,非常粗野。青春期时,像每个惨淡少年一样,麦克杰逊已经够苦恼了,他爱美,可脸上偏偏长了不少暗疮,他不敢照镜子,他为此而哭泣。父亲非但不安慰,还取笑他,说他难看,对儿子尽力挖苦之能事,甚至动手打他。“有时父亲来看我,我就战栗、恶心、开始呕吐。”
  

  杰逊怕他的父亲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如果儿子大大咧咧,也就罢了,偏偏麦克杰逊心思细腻、敏感异常,他渴望父亲的呵护鼓励,又始终得不到,因为得不到,也就愈加渴望。这一矛盾给他心灵带来了深深的创伤。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都无法调整好自己,不敢面对现实,舞台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我一下舞台就会很感伤”,这成了麦克杰逊的名言。麦克杰逊出道很早,和哥哥们组成“麦克杰逊五兄弟”演唱组闯荡江湖,红遍全美乃至全球。他12岁时,到哪里都要保镖才能避开疯狂的歌迷。他不能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能去公园玩乐,没有小伙伴,没有孩子间的友情。长大之后,麦克杰逊发觉自己的童年一片空白,记忆中只有一场接一场的演出。他后悔不迭,他需要补偿。于是,每隔几天,就会在自家的游乐场款待一些孩子,他喜欢儿童,甚至喜欢得“太超过”了,慢慢发展成了“恋童癖”。这一切,归根结蒂还是为了找回他失去的童年、精神上的“迪斯尼乐园”。然而,当他不择手段找到这所乐园时,天已经黑尽了,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诺大的乐园独自寻欢——他仍是孤独的。他终于明白什么是一去不返。童年的列车欢快地呼啸而去,把麦克杰逊冷冷地抛在了月台上。

  他穷得只剩下钱了,他用钱摆平了一个又一个少年,也用钱摆平了一个又一个因为用钱摆平少年而惹下的官司。可他终究情难禁意难平。



玩玩闹闹排遣不掉心中孤寂

  麦克杰逊,让我联想到红楼公子贾宝玉。宝玉在成长过程中得到太多的爱与溺爱,却独缺父爱。他见到贾政时那副战栗恐慌的狼狈相和麦克杰逊见到父亲时的样子有一比,他受到父亲的奚落也不比麦克杰逊少。宝玉初见秦钟,满心欢喜,心血来潮要去学堂上课,无非想和秦钟在一起厮腻。宝玉走向前向贾政请示,按理父亲说几句鼓励儿子用功学习的话也就完了,可贾政当着客人的面把宝玉着实嘲讽了一顿:“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贾政确实是个精明人,知道宝玉“心怀鬼胎”: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不出所料,宝玉、秦钟、茗烟一伙,没几日就在学堂搬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顽童闹学记。

  克杰逊小时候常挨父亲拳打,这使他耿耿于怀,以致成年后将此事在电视上公之于众,方才解恨。《红楼梦》三十三回写贾政笞挞宝玉,可以说是该书的重要事件。宝玉若犯些小错,仗着老太太的疼爱,贾政顶多斥骂嘲笑一番也就解气了,断然不会动棒动棍的,偏偏宝玉与优伶琪官(蒋玉菡)私情案发,这是儒家礼教所不容的;况且琪宫是忠顺王爷宠爱非常、一日少不得的人,贾政也得罪不起这个王爷。二十八回,宝玉与蒋玉菡初次见面就惺惺相惜,互赠表记,后来发展到蒋玉菡私自逃出王府,置买房舍与宝玉幽会。忠顺亲王府只有派人向贾政索人,并指出证据——宝玉腰里所系的红汗巾子就是蒋玉菡所赠。贾政恼羞成怒,终于大打出手。蒋玉菡犹如宝玉的水中倒影,宝玉对蒋玉菡之爱,是在寻找一个“自己”(self),而他对黛玉之爱则是在寻找一个“异己”(other)。麦克杰逊也一样,他的“恋童癖”是在寻找失去的自我(self),是捕获水中倒影,因为麦克杰逊顾影自怜之深,甚至可以忽略异己(other)。

  还好,宝玉的性格不像麦克杰逊那么内向脆弱,但骨子里却也是消极悲观的,最后他勘破红尘,遁入空门做了和尚。这时,贾政才醒悟道:“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宝玉和贾母在一起,犹如麦克杰逊和儿童在一起,无非是哄大家、寻开心。很显然,玩玩闹闹、吃吃喝喝终究排遣不掉心中的孤寂。麦克杰逊找到了妙方——半夜独自骑木马;宝玉却选择了削发为僧,宝玉终也找到了自己的“游乐场”: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贾宝玉比麦克杰逊幸运

  关于宝玉,贾政的总结最在点上:“你们哪里知道,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他自具一种性情。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贾政把宝玉划入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精灵一类,真是高见,以贾政一向刻板保守的为人,能道出这般言语,足以说明他是个明白人,也证明了古话“知子莫如父”的正确。贾政宝玉父子,亲而不近,但临了还是成了“知己”,尽管这“知己”来的太晚了。这一点,宝玉比麦克杰逊幸运。

  在孩子的心目中,父亲是权力、智慧、力量的象征,孩子若得不到父亲的赞赏和认可,势必会非常失落,甚至在内心烙下创伤。这种创伤可看做心理上的一个“结”,也就是心理学家艾里克森(Erik Erikson)所谓的“咒”(curse),这个结或咒,往往一辈子解不开甩不掉。麦克杰逊和宝玉皆如是。

(取自:http://www.zaobao.com/fk/fk090629_01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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